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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黑泥万人迷短篇合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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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如果早知道骗人的下场是这样(三)
      阳光泼洒在藤枫国际学院明亮的窗上,凝成一片刺目的白金,灼烧着视网膜。
      空气里沉淀着某种清冽昂贵的香水分子,冷冽地悬在物理课沉闷的凝胶中。
      讲台上,老师的声音平稳流淌,解析着电磁感应的幽深回廊。
      PPT屏幕上,一道竞赛级的难题盘踞着,复杂的线圈图和数据阵列让底下大多数学生眼神放空。
      指尖在最新款手机屏幕上无声滑动,或是对着镶嵌细碎钻石的小镜,调整着广告模特般精心卷烫的发梢弧度。昂贵的珠宝点缀在耳垂、皓腕、颈间,在明亮的教室里折射出无机的冷光。
      你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,格格不入。
      宽大的校服外套虚掩着你单薄的肩线,一副笨拙的宽边平光眼镜,严密地遮挡了大半张脸,也藏匿了那双天然含笑的月牙眼。
      你微微垂着头,视线并未落在摊开的物理书上。
      摊开的笔记本页面上,密密麻麻爬满了字迹清秀的标注——那是为左家那对双生子量身定制的第一阶段学习计划。
      高中的所有知识,于你早已是炉火纯青的基石。此刻,你的大脑正高速运转,精确地拆分着繁复的知识点,推演着如何让那对双胞胎,能以最快的速度,被拖拽上进步的轨道。
      “陆惜棠,周斯凌。”物理老师的声音刺破了教室凝滞的空气。
      你飞快地合拢笔记本,将它塞进桌肚深处。
      在全班目光扫射过来的刹那,你习惯性地将脖颈埋得更低,肩膀向内蜷缩,指尖下意识地向上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沉重的镜架。
      你站起身,走向讲台。
      白色的电子板绘笔握在手中,抬头看向屏幕,目光只在那令人目眩的符号与图形里逡巡了须臾,复杂的逻辑链条便在脑中自动拆解,铺就一条清晰的路径。
      你拿起笔,在光滑的电子白板上流畅地书写。笔尖啄击着冰冷的玻璃屏幕,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。
      不到一分钟,一份精炼完美的解答,便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。
      搁下笔,你没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,甚至忽略了身旁同样被点名的周斯凌。
      他握着笔的手在解题中途便已停滞,金丝边眼镜镜片后,那沉静的目光,此刻正沉沉地压在你过于无懈可击的解答轨迹上。
      你沉默地转身,走回属于你的角落。
      每一步都放得极轻,生怕惊扰了空气,只想尽快将自己重新缩回那片不起眼的阴影里。
      -----------
      下课的铃声如同救赎,适时地敲碎了凝固的胶质。
      死寂的教室瞬间沸腾,像一锅滚油被投入了冷水。
      精心装点的少男少女们迅速聚拢,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漩涡,空气里立刻充满了细碎而密集的嗡嗡声浪,像是无数只振翅的蜂鸟。
      他们谈论着上周末的私人游艇派对,某个全球限量发售球鞋的抢购秘笈,最新一季高定秀场上令人目眩的单品,即将启程的瑞士滑雪计划……
      每一个音节都悬浮在你无法触及的另一个维度,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,窥视着另一个世界流光溢彩却与你绝缘的蜃景。
      教室很快变得空旷,只剩下两座孤岛。
      一座是你,重新拿出笔记本,埋首其中,专注地完善着每一个细节。
      另一座,是前排靠窗位置的周斯凌。
      他没有融入任何一个圈子,也没有离开座位,只是侧着脸,轮廓冷硬而俊美,凝望着窗外那片被玻璃过滤得格外纯净的湛蓝天空。
      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格,在他雕塑般的侧影边缘勾勒出一道温暖的淡金色光晕,周身却弥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寒气。
      你将计划书的最后一行补充完整,逐字逐句检查过,才郑重其事地将笔记本收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。
      就在拉链齿即将咬合的最后一瞬,书包内袋深处,那部旧手机开始了持续而固执的震动。
      嗡嗡嗡……嗡嗡嗡……
      沉闷的震颤透过薄薄的帆布,清晰地传递到你按在书包表面的掌心,带着令人心悸的节奏。
      你的动作凝滞了。
      能这样疯狂地给你发送信息的,只有一个人。
      心跳在胸腔里失序地擂动。
      指尖微微颤抖着,在书包里摸索了几秒,终究还是掏出了那部屏幕边缘布满细小磕痕的旧手机。
      Line的蓝色图标上,鲜红的数字昭示着未读消息的数量。点开,那个纯黑色的头像瞬间弹出。
      最新那条信息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刺入你的眼底:
      怀瑾:【姐姐....我不舒服,我好难受啊,我又用刀子划自己了,对不起,姐姐....】
      视线里,那些冰冷的文字扭曲、放大,带着猩红的幻影——
      “刀子”……“划自己”……
      思维还未来得及运转,身体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。
      你霍然起身,椅子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刮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,引来几道疑惑的侧目。
      但你已无暇顾及,冲出了教室后门,将那片喧嚣奢靡的世界甩在身后。
      走廊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。
      你冲进教学楼拐角处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僻静死角。这里光线昏暗,背阴,空气里沉淀着令人窒息的沉闷气味。
      指尖颤抖得厉害,几乎对不准屏幕上的拨号键。
      电话拨出,仅仅响了一声便被迅速接通。
      “姐姐!”听筒里传来少年的声音,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你终于理我了!”
      “怀瑾,”你的声音绷得紧紧的,像一根被拉扯到极限、随时会崩断的弦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,“你在哪里?为什么又……伤口……处理过了吗?严不严重?”
      你急促地追问着,眼前已经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少年苍白手臂上,那一道道新旧交迭、刺目惊心的暗红伤痕。
      “我在家!就在我的房间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,“昨天……昨天姐姐没来,我好难过,好难过……我一个人躲在柜子里,待了整整一天,没有人发现我……没有人找我……”声音渐渐低下去,沉入一片死寂的荒芜里,“里面好黑,好安静……只有我自己……”
      你闭上眼,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。
      “怀瑾……”你艰难地开口,声音因喉咙发紧而沙哑,“如果你听话,答应我,不再伤害自己……我……”你停顿了一下,那短暂的沉默里充满了挣扎,“……我晚上就去你家陪你。”
      “真的吗?!”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被狂喜点燃,“姐姐你说真的?晚上来陪我?我听话!我很听话的!我保证!我乖乖的在家等你!哪里都不去!姐姐……”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,像一个骤然得到了渴望已久礼物的孩子,亢奋中带着令人心慌的偏执。
      “嗯,真的。”你深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将声音压得平稳,“所以,现在,立刻去找药箱,把伤口处理好,消毒,包扎好,明白吗?”
      “好!好!我马上去!”他忙不迭地应承。
      “我还有事情,先挂了。晚上见。”你快速说完,指尖用力按下了挂断键。
      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,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住你摇摇欲坠身体的支点。
      你大口大口地喘息着,试图平息那颗要撞破胸腔的心脏,但脑海中一片混沌。
      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      你在喂养他。
      用一个又一个迫不得已的承诺,滋养着他那病态扭曲的依赖和占有欲。
      你们之间,本该是界限分明的雇佣关系,一场纯粹冰冷的金钱交易。
      老师,和学生。
      仅此而已。
      是从哪一个岔路口开始偏离的?
      是第一次发现他刻意藏在长袖衬衫下,那一道道蜿蜒狰狞的伤痕?
      是撞见他在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声中,独自蜷缩在巨大衣帽间的最深处,抱着膝盖,对着虚空喃喃自语?
      是因为心底那一点泛滥的同情,你给了他比其他学生更多的越界的温柔和耐心?
      然后,他便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,死死地缠绕了上来,越收越紧……
      如今,这失控的藤蔓已缠缚得你无法呼吸。
      你无法抽身离去。
      你无法想象,如果自己真的狠心斩断这联系,他会滑向怎样黑暗的深渊。
      但是,再这样下去呢?
      他迟早会发现真相。
      愤怒的家长,足以压垮你一生的巨额赔偿,被藤枫除名,甚至……伪造文件带来的法律风险……
      仅仅是“监狱”这个词在脑中一闪而过,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直窜天灵盖,让你头皮发炸。
      矛盾、焦虑、恐惧……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,撕扯着你紧绷的神经。
      你抬起手,用力按压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血管,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即将炸裂的痛楚强行镇压下去。
      不行。不能乱。
      你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,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。
      无论如何,当务之急是钱。
      你必须死死攥住左家这根救命稻草。
      你整理了一下被冷汗微微濡湿的额发,扶正了那副宽大的眼镜,然后挺直了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背脊,走出了这个短暂的避难角落。
      -------------
      午后的阳光,带着灼人的余威,毫不留情地倾泻在藤枫宽阔的露天体育场上。
      塑胶跑道蒸腾起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的热浪,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晒焦后干燥而苦涩的气息。
      体育课是A班和B班合上。
      女生们敷衍地做完一套象征性的准备活动后,便像归巢的鸟儿,叁叁两两地聚拢到篮球场边葱郁的树荫下。那里早已自发形成了一片喧闹的“观赛区”。
      精致的蕾丝阳伞次第撑开,伞下,女生们兴奋的低语汇聚成一片嗡嗡的声浪,像是蜂群在花间躁动。
      “天啊!今天真是走运!左司辰和左司禹居然都在场上!”
      “快看快看!司辰刚才那个背后传球!太绝了!”
      “……他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啊!”
      “分不清才有趣嘛!论坛里那个热帖看了没?‘追到一个等于得到两个’?嘻嘻!”
      “嘘——小声点!不过说真的,谁能分得清啊?连他们父母都经常搞错吧!”
      “管他呢!反正都是一样的帅!”
      你独自坐在离这片热闹稍远一些的看台角落。
      这里没有树荫庇护,毒辣的阳光直射在水泥台阶上,炙烤着皮肤,蒸腾起细密的汗珠。
      但你并不在意,或者说,你刻意选择了这个位置——视野开阔,能清晰观察全场,却又足够隐蔽,不易引人注目。
      球场中央,两个穿着同款白色篮球背心的身影,正如两道迅疾的白色闪电,在场地中肆意穿梭。
      一模一样的挺拔身高,一模一样的俊秀脸庞,甚至连嘴角噙着的那抹带着戏谑与恶劣的弧度,都如镜面反射般精准复刻。
      他们是左司辰和左司禹,藤枫最耀眼的双子星。
      此刻,他们正默契十足地戏耍着对手——A班那几个家境尚可、但在他们面前显得笨拙可笑的男生。
      眼花缭乱的胯下运球,神出鬼没的背后传球,毫无征兆的急停变向……A班的防守在他们行云流水的配合下,像被戏耍的木偶,徒劳地疲于奔命,被耍得团团转。
      一个精妙绝伦的空接配合,篮球划出优美的弧线,应声入网。
      双胞胎在空中笑着击掌,清脆的拍击声在热浪中传开,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轻蔑。连他们额角滚落的汗珠,都在刺目的阳光下闪耀着近乎嚣张的光芒。
      周围的尖叫声浪,如同海潮般一波高过一波。
      关于他们的传闻碎片,在你脑海中自动拼凑——
      以捉弄他人为乐,视规则如无物。
      曾有试图融入圈子的同学被他们精心设计,当众出尽洋相;也有鼓起勇气告白的女生,收到令人难堪至极的“回礼”。
      可即便如此,他们依旧像两株艳丽而致命的罂粟,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危险又神秘的气息,吸引着无数飞蛾前仆后继。
      那份独一无二的双生神秘感,那份无所顾忌的恶劣,反而成了他们光环中最蛊惑人心的一部分。
      “那道题,你的思路是怎么来的?”
      一个清冽得毫无温度,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,毫无预兆地在你身侧响起,割断了你对球场的观察,也隔绝了周遭所有的喧嚣。
      你猝然抬头。
      周斯凌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你旁边的台阶上。
      他同样没有换上运动服,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衬衫,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,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。
      阳光勾勒着他冷硬而完美的下颌线条,金丝边眼镜的镜片反射着无机质的光,将那双深邃的眼眸藏在冰冷的反光之后。
      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。
      他指的,显然是上午物理课上那道解法迥异的竞赛题。
      周围有女生捕捉到了周斯凌的身影,兴奋的低语声浪明显又拔高了几分,但无人敢靠近半步。
      他周身散发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,比正午的骄阳更有效地隔绝了周围的人群。
      你迅速低下头,视线落在自己沾了些许灰尘的帆布鞋鞋尖上,声音平淡:“在马滔编的竞赛书里看到的。第37页,例题叁的变式。”
      周斯凌没有回应。
      你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那道审视的目光,并未移开,依旧沉沉地压在你低垂的发顶。
      几秒钟的静默,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。
      你没有抬头,只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,迈开步伐,不疾不徐地穿过喧嚣的球场边缘。
      所过之处,拥挤的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,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道。
      他径直走向体育馆的出口,无视了仍在进行的课程,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那片刺眼灼热、白茫茫的光晕之中,消失不见。